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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沉沒的橋文化
2011-06-13 來源:昆明報業(yè)傳媒
霽虹橋遺址正在泡進水里,不久前有消息說,修建新橋公路的棄土早就把霽虹橋摩崖石刻淹了一回,不知如今那些浮土是不是已被水流卷走,摩崖石刻是不是被成功轉(zhuǎn)移,還是已經(jīng)成了“水下文物”……

    幾年前,我們還站在殘破的古橋墩上,憑空想象那場從天而降的洪流,畏懼那番驚天動地的橫禍,憑吊那段夢牽魂繞的歷史,如今,我們只有望洋興嘆。

    那畢竟是令人敬畏的一段歷史,是讓人自豪的一方文化。

    古蘭津歌

    霽虹橋邊的蘭津渡曾是云南最早的古渡口。西南絲路上最早的民歌,就產(chǎn)生在這條古道必經(jīng)的渡口上。公元69年,即東漢永平十二年設(shè)永昌郡,在今永平縣一帶修筑博南道,數(shù)萬巴蜀士兵越山跨江,開道筑路,艱苦異常,有民謠唱道:

    漢德廣,開不賓。

    度博南,越蘭津。

    度蘭倉,為他人。

    這就是著名的《度蘭津歌》。此歌首載于東晉常璩的《華陽國志·南中志》,又見于《后漢書》,是最早見諸文獻的云南歌謠?!抖忍m津歌》是古代筑路工人的歌,哀怨苦悶而又有諷諭當局之意,被稱為“行者愁怨歌”。此歌大意是:

    漢王朝威德廣布啊,

    把呂不韋子孫放逐到永昌開置不韋縣。

    讓我們修筑道路,

    穿過博南山、越過蘭津渡口、跨過蘭倉江,

    辛苦勞碌,白白地為他人干活!

    蘭津渡風云

    兩千五百年里,蘭津渡上演了無數(shù)波瀾壯闊的歷史大?。?br />
    ——早在公元前三四世紀,蘭津渡成為永昌(今保山)哀牢夷部落的東擴要道,其擴得地盤“東西三千里,南北四千六百里”(《哀牢傳》),可稱大也!

    ——公元前109年,即西漢元封二年,西漢大將郭昌率部西征,打過蘭津渡,奪得哀牢夷地盤(《哀牢傳》),設(shè)置不韋縣,準備打通大夏(今阿富汗)之路。

    ——公元47年,即東漢建武二十三年,哀牢王扈栗派大軍過蘭津渡進攻已歸附漢朝的小部落鹿茤。不料江上突然雷雨大作,斷岸裂石,濁浪排空,卷翻竹筏,哀牢兵馬紛紛落水,溺死無數(shù)。扈栗傷心之余,認定大漢朝必有神助,說了一句很有名的話:“中國其有圣帝乎?天佑助之,何其明也!”于是率部歸漢(《后漢書·西南夷傳》)。

    ——公元69年,即東漢永平十二年,扈栗之父、哀牢王柳貌率77邑王、55萬人歸漢。漢明帝高興得不得了,以哀牢地域設(shè)置哀牢、博南二縣,賜給柳貌“哀牢王章”,以示恩寵,又宮廷盛典慶賀,大史學家班固有名篇《東都賦》記此事。

    ——公元94年,即東漢永元六年,金印紫綬的敦忍乙國王派使者朝見東漢和帝劉肇,隨獻犀牛、大象,真不知是怎樣過的蘭津渡……

    ——公元120年,即東漢永寧元年,撣國國王雍由調(diào)又派使者到洛陽朝賀安帝劉佑。這回撣國國王帶來了不少稀奇玩藝兒:又有異域音樂,又有阿拉伯人的雜技表演:變化吐火、自我肢解,牛馬換頭,跳球至千等等。安帝劉佑看得高興,封雍由調(diào)為“漢大都尉”,并賜給金印、綬帶、金銀、和彩繒等。

    不知這些阿拉伯藝人過蘭津渡時,是不是也在我們坐著的地方露過兩手?不知那些波斯(今伊朗)、身毒(今印度)和緬甸的商人是不是也在我們坐著的石頭上歇過腳?身毒國的僧人是不是站在這塊臺地上向過往渡口的蕓蕓眾生宣講過佛祖的教喻,把蘭津渡變成佛教傳入中國的路口,把南方絲路變成了傳佛之路?

    從蘭津橋到霽虹橋

    就在兩漢時期,中原王朝“度博南,越蘭津”,以藤篾為纜,在江上搭建起了吊橋。到唐宋兩代的南詔和大理國時期,開始在江上架木橋,大概是在藤篾繩上搭木板吧,算是“蘭津橋”。

    公元1295年,元軍大將也先不花率六千精兵西征金齒、緬甸,在蘭津渡用巨木造橋。橋成之時,長虹貫日,便將蘭津橋改名“霽虹橋”(《雍正云南通志》),此名沿用至今,已有700多年了。

    然而好景不長,霽虹橋又毀,人們不得不重新乘船渡瀾滄江。到公元1395年,明洪武二十年,人們在滄江兩岸山崖鑄立鐵柱,牽引船渡,以圖安全。

    真正在瀾滄江上建鐵索橋,是公元1475年即明代成化十一年的事了。一說當時博南山的江頂寺僧人了然募集了一筆資金,在此建起了鐵索橋;一說建橋者是王槐,建橋時間是明弘治年間(1448—1505)。造橋的辦法是在兩崖立木為柱,拴上鐵索,橫牽兩岸,再釘上木板。此其橋也,“下無所憑,上無所倚,飄然懸空”(《永昌府志》)。上得此橋,上下顛簸,左右搖晃,心驚膽寒。如此顛簸搖晃,大概用不了多少年,那木柱也受不了,后又改為鐵柱,建起橋廊、官亭,派兵駐守,行走橋上,便安全許多。

    公元1639年,即明崇禎十二年三月,徐霞客走過霽虹橋。當時這里還有拱門、關(guān)樓、稅局和武侯祠,徐霞客見到了那鐵柱,記下“用鐵柱維舟”幾個字。我們在橋西找到了那鐵柱,其高、周不足一米,柱頂呈大蘑菇狀,當?shù)厝朔Q“萬年樁”。據(jù)說行人摸一下鐵柱,就可平安過河,婦女夜里到此坐上一坐,就可求子。鐵柱旁山崖上有個小石洞,據(jù)說孕婦站在鐵柱旁,揀幾塊石子投進去,只要石子在洞里落穩(wěn),便會生男孩。

    如今人們求子,大概只得朝水里扔石子了。

    武侯祠·御書樓

    那天在古橋墩旁見到一座石砌小屋,石棉瓦頂,四周劍麻如圍。難道這里就是徐霞客過而不入的武侯祠?平地一院,背山有殿,是為正殿,殿中有諸葛亮燙金鑄銅立像,高達丈余。不知1958年被毀時這堆廢銅有多重,又賣了幾多錢?據(jù)說諸葛丞相的銅頭敲不爛、搬不動,在武侯祠的殘墻下藏了幾年,又不知什么時候落入了大江……

    如今憑吊武侯,只好跑到橋西絕崖去看明代湖北人江盈科的《過蘭津橋拜武侯祠》詩刻:

    江流石壁兩爭雄,

    想象當年佐漢功;

    八陣風云憑掌上,

    三分天地自鑒中。

    南荒香火產(chǎn)遺祀,

    兩蜀丹青肖舊容;

    堪笑薛能詩膽放,

    妄言只合臥為龍。

    徐霞客說“此橋始于武侯南征”,所以建祠“首祀”。今查史料,諸葛亮是否真到過此地,仍是懸案;諸葛軍隊過蘭津渡西征,僅是可能。

    如果走得更遠些,還可以在對岸平坡小學的走廊上找到武侯祠的銅鐘。那劫后余生的唯一“武侯”遺物已經(jīng)成為“鎮(zhèn)校之寶”和“鎮(zhèn)村之寶”。多少歷史之迷,都鑄藏在那口神秘的古鐘之中。

    橋西崖下也有一座拱門,后原有一座御書樓,樓上供著清代康熙帝的“飛虹彼岸”御書金匾。山高皇帝遠,霽虹橋能得天子一題,自然誠惶誠恐,特建一樓供奉,以顯皇恩浩蕩。東有賢相祠,西有名君樓,隔江相對,金碧輝煌,威焰奪人。賢相名君,都是征服者, 加上西崖腳下香閣里的觀音,在莽莽蒼蒼的高山大江間,在盤旋崎嶇的商旅古道上,給離鄉(xiāng)者一個文化歸宿,給飄泊者一個精神驛站,還給叛逆者一個政治威懾:

    鐵作瓦梁跨至虹,

    日南重澤交華通;

    丹崖百轉(zhuǎn)懸天畔,

    銀漢雙津入斗宮。

    尋冰東來神禹績,

    渡滬西下武侯功;

    午干今際君王照,

    擬頌皇閣賦未工。

    此詩也在橋西崖上,題者自稱“許公高”,余不可知,想來也是一個被嚇壞的文人。

    云南第一摩崖奇觀

    霽虹橋西有一塊千仞絕壁,號稱“普陀巖”。數(shù)十丈寬的峭巖上,從伸手可觸的崖腳到仰望難及的百米崖頂,刻滿了古人題書,能辨認出來的有20多條,有詩、有聯(lián)、有詞,被稱為霽虹橋摩崖。其規(guī)模之大,保存之好,為云南第一,國內(nèi)罕見。后人崖下仰視,一律的蒼古,一律的斑剝,一律在高天飛云之上向仰視者壓下來!

    古人執(zhí)意要把題字鐫刻在絕壁上,一定早有預(yù)謀:給后人一個沉重的歷史感。題字的大多是文人加官僚,都是此道中人,既有如此做的心計,又有如此做的權(quán)力。崖上最醒目的是丈二楷書大字“西南第一橋”,就出自明代成化年間的督學使吳鵬之手。此君寫了一幅,興猶未盡,不久又寫一幅“滄水飛虹”,再刻在崖上,字高丈余,也不算小。

    差不多大的刻字還有橫書“壁立萬仞”,又有丈二之長,題者是明嘉靖年間的永昌知府錢嘉猷。稍小的有“霽虹橋”,題者官也稍小,為清康熙年間保山知縣張其眉。

    刻石最大的題聯(lián)則出自明嘉靖年間的監(jiān)察御史王大任之手:

    怪石倒懸侵地隘;

    長江詰曲盤山多。

    刻字最大的題詩是明嘉靖年間永昌(今保山)文人張含的《蘭津渡》詩,此詩論史顯勢,用筆精妙:

    山形宛抱哀牢國,

    千崖萬壑生松風。

    石路其從漢諸葛,

    鐵柱或傳唐鄂公。

    橋通赤霄俯碧馬,

    江含紫煙浮白龍。

    漁梁鵲架得有此,

    絕頂咫尺樊桐宮。

    張含是布衣,刻石卻得每字10厘米之大。正奇怪間,但見那刻字者卻是嘉靖年間的保山知縣孫術(shù)。原來如此,否則,布衣之詩,何得如許之大?

    古代做官者多是文人出身,霽虹橋摩崖字都寫得不借,無論隸、楷、行、草,都風骨高古,雄渾壯麗,氣魄不凡。也許,不是他們得居高位,這些古代題字也難得保留至今,誰說得清?

    霽虹橋摩崖石刻以題古橋者居多,如“霽虹橋”、“天南鎖鑰”、“金齒咽喉”、“要塞天成”、“西南第一橋”等;或題蘭津古渡,又有“蘭津渡”、“懸崖奇渡”、“懸?guī)r奇渡”等;還有稱頌建橋的,如“人力所通”,每字都有1米8之高。

    霽虹橋摩崖大得霸道。左右江山形勝,貶官降將,遷人騷客,每至于此,感慨莫名,便多題書之舉。崖上題刻暴滿,于是后來者居上,在古人題刻上鑿平再刻,普陀崖便只普渡后人,變成了無法打開的書——“上一頁”成了千古之謎。

    明代謫滇狀元楊慎的《霽虹橋》詩,“上一頁”中大概不會有:

    織鐵懸梯飛步驚,

    獨立縹緲青霄平。

    騰蛇游霧瘴氛惡,

    孔雀飲江煙瀨清。

    蘭津南渡哀牢國,

    蒲塞西連諸葛營。

    中原回首逾萬里,

    懷古思鄉(xiāng)何限情。

    明人李元陽也有《霽虹橋》詩:

    武皇蒟醬事蒼茫,

    漢使輪啼入永昌。

    當日無橋惟縛筏,

    十人欲渡九彷徨。

    當代車馬四海一,

    蚤成危構(gòu)接天潢。

    人力所通無不服,

    華陽黑水稱惟梁。

    諸侯獻玳亦貢象,

    普天牽土歌來王。

    李元陽是寫詩高手,但此行大概坐了官家的滑竿,吃了橋關(guān)的酒宴,拿了千戶的潤資,才寫得如此媚氣十足。如果后人鑿的就是它,鑿了也罷!

    據(jù)說在這座絕壁上,還凝聚了張學庠、孫人龍、汪如祥、顧純、擔當和尚、屠述濂等名家的才思慧想。如今,不管是鑿了別人的還是被鑿的,都將隨著普陀崖沉入水底。正如生命的結(jié)束會了斷許多紛爭一樣,我們大概也不必再為鑿與被鑿的是非而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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