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通大橋夜景
忍不住再看一眼蘇通大橋。這座世界第一大跨徑斜拉橋，全無張揚的霸氣。遠眺著倒似虛擬的舞臺背景：一組低音大提琴，一排管風(fēng)琴，流淌出最深沉的藍……整體線條像音樂一樣流暢橋以一種優(yōu)美而舒緩的姿勢，合抱起相離相望了千年的兩岸。
置身橋上，則有被天光水影接納的通透自在。一切與水面如此協(xié)調(diào)，自由的曲線緩和了直線的生硬，形成強烈的動感。一大片綠地給了大橋一個響亮的開端，色彩、造型、質(zhì)感都呼應(yīng)著山水。尤其是那一根根弓弦似的拉索，雨絲一樣瀉落下來，又光線一樣漫射上去，傘骨般將高聳的主塔撐起。默默的橋墩守望著波濤，簇擁著激流。我恍惚覺得這路面也成了水管，車流是水管中的水流……
遙想30多年前，南京第一座長江大橋通車，我親身感受過那個神話。輪軌相激的鏗鏘節(jié)奏中，托舉著三面紅旗的巍峨橋頭堡，像一個垂直落下的巨大驚嘆號，讓人領(lǐng)會什么叫“氣吞山河”；橋頭堡前，刀痕剛勁的工農(nóng)兵塑像，鑿著“人定勝天”豪言。橫空出世的大幅標語、聲震云霄的高音喇叭，合成一臺打擊樂，蓋住了天地自然的和聲。
眼前的大橋在跟自然講和。
橋是一種連接，一種表層與內(nèi)里的通道。我們老祖宗一直崇尚“感通天地”。相通的豈止是兩岸的路？每一座橋墩下，都深藏著無數(shù)“感通”的人生故事。
我的視線越過一片水域觸到南岸展覽館的紀念碑。聽說蘇通大橋合龍時，人問總指揮游慶仲有何感想，低調(diào)的回應(yīng)是：“感謝。”他首先感謝參與建橋的上萬農(nóng)民工，建議將農(nóng)民工載入工程史冊。
我心頭一動。多少殿堂顯形日，便是民工消失時。紀錄片中從來沒有他們的特寫鏡頭，因為他們無關(guān)緊要。而這里，記錄是出于一種尊重的人類感情這是我們的父老兄弟。大橋記得他們的勞動，水下最大群樁基礎(chǔ)里，有他們生命的投影。
恢弘的交響樂，往往在細若游絲處產(chǎn)生震撼的效果。
我看見一張張民工紀念證，帶著人性溫度的懷想，嵌合在民工的生命歷程中。與此同時，還有一塊劃出的空位留著刻寫民工名字的紀念碑。
漂流人生，在這里尋到了一處堅固的錨。
此刻對著大橋悠然出神的，是一民工背簍里的孩子。當初工地上機械的喘息，與車輪呼嘯的聲音，連同鋪滿石碑的民工名字，已潛入記憶和人的呼吸相通。
我又一次被世界第一高的（300米）主橋塔吸引到跟前。作為視覺焦點的橋塔，正在制造著神奇效果讓人在被震懾的同時，須把頭仰到最高。不知為什么，那人字形在我眼里，悄然變成了向上伸展的雙臂，自然合十。一朵云在其間悠然飄過，那是大地蒸發(fā)到天上的江水。主塔隱約成了“感通天地”的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