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數(shù)億元修路只為路盡頭的4000多口人
2015-03-25
記者從玉華花數(shù)億元修路只為路盡頭的4000多口人2123路建設http://www.zgjtb.com/gonglu/img/attachement/jpg/site2/20150325/9c4e36c81f9c167c5b7104.jpg/enpproperty-->????這到底值不值？
????路通了，當?shù)厝艘?jīng)歷怎樣的空前變革？
????據(jù)說這是世界上最難走的一條路。
????地圖上，它在云南、西藏與緬甸交界的那個彎彎的小角上。把鼠標拖住，放大，再放大，才能看到短短的一條弧線。
????可只有坐在每一個螺絲都擰緊的越野車上，才能發(fā)現(xiàn)那96公里路不是弧線，而更像一圈一圈的螺絲釘。有人統(tǒng)計，其中有一段23公里路，足有400個轉彎。
深達數(shù)米的積雪被鏟土車推出一條路。劉強/攝
????沒有公路前，這條路人背馬馱要走3天。有了公路，還有半年時間大雪封山。
????它是唯一的路。
????從土路到公路，它等了50年。從公路到開通隧道，結束半年封山，又等了15年。
????這條緊緊貼在懸崖邊上，最窄處僅兩米多的公路，大胃口地“吞”掉近10億元人民幣。
????這一切是因為，路的盡頭住著4000多口人。那里是中國人口最少的少數(shù)民族之一獨龍族唯一聚集的地方。
????因為有了路，這個刀耕火種、結繩記事的民族一夜間從原始社會跨進社會主義，紛繁的外在文明沖撞著這個古老的鄉(xiāng)村。
????這個被公路擁抱、喚醒的村莊，終于樣子笨拙、步履蹣跚地開始擁抱外面的世界。
????從獨龍江到北京，走了16天
????在昆明繁華的市中心，獨龍族人、云南社科院民族研究所副所長李金明清楚地記得，他第一次從獨龍江到北京，走了16天。
????那是1982年7月，他參加中考后在家等錄取通知書，但過了兩個多月也不見消息，直到10月底才傳來口信說：“考上了，叫快去上學?！?br />
????他沿獨龍江邊步行三天，再爬山四天，翻越海拔5000多米的高黎貢山來到貢山縣城才知道，自己被中央民族學院附中錄取了。
????從貢山縣城坐兩天的汽車到怒江州府，從州府坐四天的汽車到昆明，再坐三天三夜的火車才到北京。他到達學校時，同學們已經(jīng)上了兩個月的課了。那張錄取通知書在年底大雪封山之前才到獨龍江。半年后，大雪融化了，路通了，家人把它轉寄到北京，第二年9月他才收到那張遲到的錄取通知書。
????4年里，他沒有回過家，也僅收到過兩次家里寄來的錢，一次60元，一次80元。
????再回到家時，全村人都圍著他，“坐火車什么感受？真的可以不背吃的就上路？”盡管他坐了好幾天硬座，暈車很難受，可還是像“酋長”一樣權威發(fā)布：“飛一樣出去，睡一夜就到了?！?br />
????當很多獨龍族青年都希望像李金明一樣，拽著馬尾巴往外走時，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研究員李恒卻足足做了兩年準備，租了兩個省3個縣的64匹馬，找當時的省委書記從“煙草大王”褚時健那里批條子，備下200多條煙，上路了。
????95歲的文面獨龍族老人。記者李建泉/攝
????獨龍江鄉(xiāng)是東亞物種多樣化的“中心舞臺”。按獨龍族人的說法，手抓一把起來，就有20多種植物。因為半年封山，國家對獨龍江冬季植物物種研究“一片空白”。
????從縣城，馬隊走了3天才到達獨龍江鄉(xiāng)。這個當時61歲、見多識廣的科學家還是被眼前的“原始社會”驚呆了。
????村民不洗臉、不洗澡，使用獨龍語，他們相信萬物有靈，崇拜自然物，相信有鬼。一條七彩獨龍?zhí)?，白天當衣服，晚上當被子，偏遠的村子甚至不知貨幣為何物，只有物物交換。
????這里絕對的“平均主義”，給村民發(fā)煙，漏掉了吃奶的娃娃，大人會很生氣。她給一個村民20元錢，村民轉身拿這張紙幣給孩子擤鼻涕，扔掉了。村民好酒如命，隨手摘下樹葉當酒杯，無醉不歸。
????村民煮“針還扎嘴”的蜜蜂給她吃，她教村民用粉筆點豆腐，教全身上下只有牙齒是白的娃娃們洗臉，教孩子們第一次用蠟筆畫畫。
????8個月后臨行時，獨龍江來了100多人為她送行，幾十匹馬馱運標本，村里的娃娃們舍不得她走，都不起床，躲起來。
????在那條“神仙都不愿意走的路”上，馬馱著她又走了三天，因為路太崎嶇了，她從馬上摔了下來?；氐嚼ッ魅メt(yī)院一檢查，竟然斷了三根肋骨。
????對植物學家來說，一生能發(fā)現(xiàn)一個新種，就不虛此生了。李恒在她1344頁的《高黎貢山植物》中，宣告了這里特有種植物88種201屬。
????出山后，她呼吁：修條公路吧。
????我們不是乞丐，不是來討錢的，我們是來看親戚的
????多年來，死在這條路上的，不光是累死的幾百頭騾馬，還有李金明的兩個哥哥。當過巫師、很有文化的二哥在修村口的路時掉下懸崖，死了。他的三哥，當馬幫跑運輸，死在路上。
????有人這樣記錄：在貢山縣城通往獨龍江的65公里人馬驛道，騾馬和背運工像一條緩緩流動的的傳送帶，把冬春兩季半年之內(nèi)的物資一斤一斤地運輸進去。在縣城幾角錢一斤的洋芋，到了獨龍江加上運費要合3元多。在那崎嶇的路上，每年都有摔死的騾馬尸骨在堆積……
????解放以來，政府直接間接用在獨龍族村民身上的經(jīng)費，每人每年平均在25萬元，但獨龍江依然是中國最貧窮的地方。
????只有修路！
????可為什么修路，獨龍江才4000多人，搬出來不就完了嘛。這成了幾十年的老話題。
????獨龍江鄉(xiāng)老鄉(xiāng)長、貢山縣老縣長高德榮曾與專家辯了10年。他斥這種觀點是“屁話”：一個祖祖輩輩的民族聚集地，豈能隨便舍棄。
????一名地方官員說，若不是獨龍族人的世代固守，腳下這1994平方公里的莽莽森林，97.3公里的邊境線，也許早就成了無人之地、無主之地。一旦4000多人遷出，需要派駐多少邊防力量埃
????現(xiàn)在的獨龍江鄉(xiāng)，即使最深處，有房屋的地方，屋頂上就插有紅色的國旗，在邊境地區(qū)，這等同于主權的宣示。盡管很多不識漢字、不會寫“主權”二字的獨龍族人，可能從未意識到他們與國土這個宏大概念的具體關聯(lián)。
????有環(huán)保人士說，修公路就要炸山，美麗的高黎貢山的原始生態(tài)會被破壞，“修獨龍江公路，將成為歷史的罪人”。
????可村民們渴望路。鄉(xiāng)政府旁邊的柑橘掛果了，分到每戶人家，需要十天半月，最后果子都爛了。鄉(xiāng)里傳達一個消息，半個月都遞不到話。
????1993年3月，國家終于決定要修從貢山縣城到獨龍江鄉(xiāng)的鄉(xiāng)級公路了。
????可路怎樣修，光勘測單位都換了好幾家，崇山峻嶺，每勘測1公里，工作人員要走20公里。施工條件艱苦，施工隊換了一茬又一茬，工程修修停停。
????6年后，投入一億多元的96公里獨龍江公路終于修通。結束了最后一個民族不通公路的歷史。可這條路，差不多用了每公里一個生命的代價。獨龍族人為修路，也有9個人葬身在路上。
????通車那天，絕大多數(shù)獨龍族人第一次見到了汽車，有老人摸著車燈，說眼睛又大又亮，還有人把酒澆在汽車頭上，割下青草獻在車頂上，敬奉這條“神龍”。
????通車10年的運輸量，比過去60年人背馬馱運輸?shù)目偭窟€大，但山體滑坡、巖石風化頻發(fā)，公路常常被阻斷。這條路通了14年也修了14年，而且半年封山的歷史仍然沒有改變。
????修路，還得修路！
????因為半年封山，貢山縣的兩會，只能放在夏天開，被笑稱是“全國最熱的地方兩會”。
????曾到北京數(shù)日蹲守財政部找錢修路的獨龍族人“老縣長”高德榮，當選全國人大代表后，每次上北京都隨身攜帶一張布質(zhì)獨龍江鄉(xiāng)地圖，見到人就掏出來抖開，講個不停。
????他說，“中國那么大，獨龍江那么小，上面很難了解我們的情況”、“獨龍江大雪封山，但觀念不能封”。
????2003年兩會上，不足1米6、瘦小的高德榮對溫家寶說：“總理，請給我們修路，請來獨龍寨做客。”這個搶著發(fā)言的男人讓許多人印象深刻。當他隔年再次赴京參會時，不少人問他：“你們獨龍江的路修得怎么樣了？”
????路修得不怎么樣，連省委副書記也照攔不誤。
????2007年11月，云南省委副書記李紀恒第一次進獨龍鄉(xiāng)就半途而廢了，當晚大雪封山，車隊陷在山頂?shù)难┍┲?，只能退回，山路磨壞?個輪胎。
????當時的獨龍江鄉(xiāng)年人均收入不足1000元，7成村民還沒用上電，處于整鄉(xiāng)整族深度貧困狀態(tài)。后面的8年里，李紀恒5次進獨龍鄉(xiāng)。
????終于又要修路、修隧道了。2010年開始，云南對獨龍江鄉(xiāng)實施“整鄉(xiāng)推進、整村幫扶”，總投入10多億元。
????干了10多年扶貧工作的云南省扶貧辦滬滇合作處處長牛濤，都記不清出入多少次獨龍鄉(xiāng)了。他說，光幫扶的材料就42公斤。
????為了找上海要資金、要技術，他一年出差上海17趟、常常就在機場過夜?？梢娏宋餮b革履的上海人，這個藏族漢子大聲說：“我們不是乞丐，不是來討錢的，我們是來看親戚的，獨龍族不是你們同胞嗎？”
????剛剛貫通的隧道成了孩子的生命線
????獨龍族人手捧全家福。記者李建泉/攝
????當24歲的武警新兵劉強聽說要去獨龍鄉(xiāng)修隧道時，他還是第一次聽說“獨龍族”三個字。他百度了一下。
????可現(xiàn)實遠比百度出來的復雜。他一待就是4年，感覺在獨龍江就像穿越了時光隧道，回到了幾十年前。
????現(xiàn)實的隧道24小時在作業(yè)，不停地冒出問題。第一個“攔路虎”就是隧道“開口”，83米厚冰磧堆積體沙層，涌水便成流沙，一挖掘就會瞬間坍塌。光“開口”，就開了半年。
????施工中，常有一兩噸的大石頭落下，瞬間把機器壓成“變形金剛”。一次山體突發(fā)大破裂，100多萬方的塌方瞬間傾瀉而下，厚達4.5米。
????隧道內(nèi)涌水量大，“最大時相當于10個標準游泳池，工人們都要穿雨衣作業(yè)”。
????冬天，混凝土只有在5攝氏度以上才能凝固，冷得發(fā)抖的工人不得不燒鍋爐給混凝土循環(huán)加熱。
????還有一次大雪崩，吞沒了整個廚房，差五六米就要掩埋整個營地。
????在這個東北小伙眼里，這里比老家還冷，晚上要蓋兩床被子，還得蒙著頭，不然就變成“圣誕老人”。
????因為封山半年，“大白菜不是一棵一棵地吃，而是剝開一棵，一層一層地吃”。因為長期吃不到新鮮蔬菜，很多人出現(xiàn)頭發(fā)脫落、指甲翻卷、牙齒松動等高原病癥。
????封山期，有人病了，部隊派了直升飛機，可因為連日天氣不好，飛機數(shù)次不能降落，所幸這位病人自愈。
????更難熬的是心里的“空”。官兵們第一年養(yǎng)了5頭豬，豬感冒了，就給豬烤火。還有人養(yǎng)了狗，半夜，那只狗舔了哪個戰(zhàn)士的臉，就會被認為是“最幸福的人”?？吹健跋翊┝税滓m子”的獨龍牛、山里串門的猴子，戰(zhàn)士們都會高興好幾天。
????這支部隊數(shù)年前也修建過西藏的墨脫公路，摘帽中國最后一個不通公路縣的歷史?？杀容^下來，因為交通不便和半年的大雪封山，大家一致認為，獨龍江公路的修建比墨脫更苦、更難。
????3年沒回過家的劉強，第四年春節(jié)回老家了。一直以為他在“四季如春的七彩云南過得很好”的父母，偶然打開了他的電腦，看到圖片里比4層樓還高的雪崩，快掩埋了電線桿的大雪，跟卡車差不多大的滾石，掛著冰碴的棉被，兩個老人眼淚直往下滾。
????2014年4月10日，央視直播這條全長6.68公里的隧道貫通，劉強的父母眼睛都不敢眨，盯著電視，找兒子的身影?？上ВR頭里沒有。
????幾架攝像機對著兩邊的隧道，還剩最后5米貫通時，官兵們緊張極了，生怕在全國人民面前，炸開后發(fā)現(xiàn)兩邊偏差好幾米。
????200公斤的火藥安設在高黎貢山山體內(nèi)。13時28分，最后一炮轟出1300噸石土，兩邊僅錯開3厘米。大家長出一口氣。
????隧道剛剛貫通，鞭炮、火藥的味道還沒散去，當天下午獨龍鄉(xiāng)一個烤火不小心睡著的女孩大面積燒傷，剛剛貫通的隧道成了孩子的生命線?！霸偻?2個小時，就活不了”的孩子在北京得到了救治。如今，她在家又看上了最喜歡的《熊出沒》。
????這條年輕的隧道、公路，很快就承載了超過以往50倍的運輸量，源源不斷的物資運往獨龍江鄉(xiāng)。這個千百年沒有鐵具的民族，迎來了成噸成噸的鋼筋水泥。
????路變化很快，可人變化很慢
????1068個黃白相間、屋檐彎彎、貌似木頭實為水泥的新安居房建造了起來，獨龍族人告別了茅草房。
????獨龍族人王世榮的家，用上了大理石的茶幾，玫瑰花圖案的沙發(fā)、窗簾。一個開小賣部的村民，家里還貼著林志玲的畫。80歲的老人學會了用上海人援助的電飯鍋。每人每年分到370斤糧食。
????這個援建方案，不知道改了多少稿。上海專家曾為獨龍鄉(xiāng)設計的房子有很好的廁所?？纱迕窀嬖V他們：我們祖祖輩輩沒用過廁所，不需要。最后，圖紙改了，修成公廁。
????云南扶貧辦的牛濤說，扶貧工作做得越久，越發(fā)現(xiàn)尊重當?shù)厝说南敕ㄊ侵匾墓ぷ髟瓌t，無論他們的想法多么奇怪。
????如今獨龍江鄉(xiāng)成了怒江州最富有的鄉(xiāng)鎮(zhèn)。別的鄉(xiāng)鎮(zhèn)都有些羨慕獨龍族的“獨”了。
????可變得最慢的是人。以前獨龍族人每天上午11點才吃早飯，現(xiàn)在，上午9點村里便會響起起床廣播。5年來，云南抽調(diào)了118人次進駐獨龍江鄉(xiāng)幫扶，對村民們從怎樣上廁所、怎樣洗澡、怎樣掃地、怎樣種菜開始“培訓”。
????獨龍族人也常三三兩兩聚在小賣部，曬著太陽，用獨龍語規(guī)劃未來“藍圖”，比如他們要禁止賣瓶裝酒了，因為玻璃不能分解，“山神會不高興的”。偶爾，他們也開玩笑，嘻嘻哈哈地憧憬著：以后人來多了，你當駕駛員、我撈魚、他賣洋芋……
????有些變化，獨龍族人自己都不能察覺。據(jù)新華社報道，一位叫畢珍蘭的婦女成為獨龍族歷史上第一個賣菜的人。山外來的幫扶干部在當?shù)剞k起蔬菜大棚，菜種出來了卻找不到人賣，因為獨龍族沒有經(jīng)商的文化。后來，干部找到畢珍蘭，讓她去試一試。
????“她背了一背簍菜到街上，菜不擺開，也不招呼人買，下午把一簍子菜又背回來了?！苯邮苄氯A社記者采訪時，幫扶干部李發(fā)朕生動地介紹了畢珍蘭當時的生澀。
????最近大家說得最多的是，幾個獨龍族人上電視了。有人笑，一個文面老人被安排去昆明見“習大大”，因為從沒坐過汽車，一路暈車，不得不“很不爭氣”地中途到縣城輸液。
????還有一個從沒出過遠門的文面女，在見“習大大”前，臨時“培訓”怎樣上飛機、上廁所、坐電梯，怎樣走地毯不摔跤。
????見了習大大，沒說一句話，也沒得到一個鏡頭的鄉(xiāng)長一直被人嘲笑，“太膽孝沒見過世面”。
????這個春節(jié)，也是獨龍族歷史上第一個沒有大雪封山的春節(jié)。
????在貢山縣城讀小學的王燕玲，第一次回獨龍江鄉(xiāng)過春節(jié)。往年，在縣城讀書的獨龍族孩子，只能在暑假回家，在親戚家、學校過寒假。
????這個雙子座、喜歡TFboyd的女孩說，她還是更喜歡外面的世界。
????在貢山工作的獨龍族人李金榮，今年也是第一次回獨龍江鄉(xiāng)過年。他在“獨龍老鄉(xiāng)”微信圈里寫道：“我們回家了，老賽開勒羅尼窮能阿肋秀?！?獨龍語：回家過年的感覺真好)
????就像這個水里有點點茶味道就夠了
????李金明不久前也回了趟獨龍鄉(xiāng)，他感慨回家的路“太快了，快得不習慣了”。
????他主張修路，卻反對開發(fā)。
????每次聽到有人說“獨龍族多么多么落后”，這個瘦小的學者都跟人急：先進與落后很難區(qū)分，獨龍族沒有一個人餓死，大山里到處是寶貝。文化沒有落不落后之分，只是生活方式不一樣。
????戴著插有羽毛帽子的李金明說，獨龍族一步從原始社會過渡過來，關于他們的發(fā)展，要多聽聽他們的聲音，也要讓社會批評的聲音存在，不能讓一種強勢的力量，“一腳就碾過去”。
????盡管這個在云南社科院15層大樓里工作的學者，看起來似乎“唯物得很”，可一進村，就像換了一個人。像小時候一樣，他相信神的存在：路過拉索橋、懸崖、古樹，他會禱告不要讓人掉下去。他甚至相信“沒有偷東西的人，手放在油鍋是不會燙傷的”。
????他眼見著路快捷了，可過去的村子越來越遠了。如今，村子里有戴著頭盔酷酷的飆車少年，有生意不錯的臺球室?；槎Y上，年輕的姑娘不再穿著七彩的獨龍服，而是穿著白婚紗。年輕人學會了照相時，伸出兩個指頭比劃v。隨著外地人的增加，部分道路旁邊的門也會上鎖。
????在他看來，“要命的手機讓年輕人更遠了”。他小時候，一有事，全村人聚在一起商量，甚至用短木棍投票的場景，再也沒有了。
????獨龍江2004年開通手機信號時，每次只能容納15人同時通話，第16個人需要走路4公里去找信號。如今，這里通了4G。
????他很理解一個人封閉太久后那種對新空氣的渴望。就像小時候，馬幫進村子放電影《地道戰(zhàn)》、《南征北戰(zhàn)》，大家都聽不懂普通話，可很快，孩子們都在森林里挖起了地道，當上了“好人”。
????他擔心獨龍族的文化會一點點消融掉，變得只剩下“博物館意義”。
????上世紀90年代，他曾借錄音機、照相機，找村里的老人講故事，留下了40多盤磁帶，因為沒有經(jīng)費，這些珍貴的資料至今沒有轉化成數(shù)碼資料。
????他端著碧螺春茶說，擔心也沒用，我們能做一點算一點，“就像這個水里有點點茶味道就夠了１
????植物學家李恒后來也數(shù)次背著糖果、香腸進獨龍鄉(xiāng)，她發(fā)現(xiàn)，孩子們不愁吃喝了，鞋子多得穿不完。
????獨龍江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接受教育，有些出去的人不再愿意回來。
????有媒體報道，清華大學趙麗明教授2008年曾在獨龍江做過調(diào)研，她雇了雄當村村支書陳永華為向導。讓她沒想到的是，一進陳家家門，陳永華的老母親就拉著她的手，請她幫忙尋找自己的小兒子。
????陳永華的弟弟在昆明讀完大專后就再也沒有回過家，母親太思念兒子，逢人就問。趙教授為老人家錄下視頻，并請學生放到網(wǎng)上。1個月之后，居然找到了。
????“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獨龍人也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生活方式中尋找自己的位置，但需要時間去適應現(xiàn)代的生產(chǎn)方式與生活節(jié)奏?！壁w麗明說。
????這些年，貢山縣政協(xié)副主席豐衛(wèi)祥一直在做一件事，在獨龍江鄉(xiāng)尋訪健在的紋面女，為她們拍照。
????豐衛(wèi)祥一共找到了68個文面女，其中包括李金明的母親金妮。如今，這些照片編成了書，可送書時，很多人都不在了。
????“前年還有38個文面女，到去年就只剩31個，現(xiàn)在只有28個了?！泵慨斢形拿媾募胰藖砼沙鏊N戶口，大家就特別難過。
????有人推算，十來年后，中國最后的文面女也將成為歷史。
????李金明還記得在北京讀附中時，為準備一個節(jié)日，他們每天在烈日下訓練三四個小時，看到一些女生中暑昏倒了，體弱多病的他告訴自己，“不能倒下，千萬不能給獨龍族丟臉?！?br />
????如今，沒有在電視上露臉的獨龍江鄉(xiāng)鄉(xiāng)長，一直耿耿于懷，他希望能拿到和習大大的合影。
????最近，“老縣長”高德榮得了嚴重的骨質(zhì)疏松，走在翡翠般碧綠的獨龍江邊，顯得更矮、更小了。曾有人和高德榮開玩笑：“你個子不高為什么還姓高呢？”高德榮笑著說：“我站在高黎貢山上，為什么我還不高？”
????穿著牛仔褲的86歲的李恒，每天仍然去辦公室工作，去年，她獲得了國際天南星植物學會的最高榮譽獎勵。她說，“科學沒有止境，人類連玉米都沒研究透呢”。
????這個世界上不超過一萬人能聽得懂的獨龍族語的山歌常常在高黎貢山山頭響起：
????我們在樹林子里唱過的歌，
????被蟲子寫在樹葉上了；
????要想反悔呦，阿哥
????去問問那寫字的蟲子……
????獨龍江村子之間都通了水泥路，只有一條路沒有水泥，路邊的野花在怒放，手掌模樣的藤蔓四處延展，它通往墓地——那里埋葬了8個戰(zhàn)士，墓碑沒什么樣式，粗笨的橢圓形，它們距離國境41號界碑很近，8個人中有的就是為修路死的，最小的僅18歲。
????墓地是前幾年修成的。一次，邊防派出所的所長在回獨龍江鄉(xiāng)的客車上，遇到了隧道工程指揮部的一個處長，兩個不相識的男人沒說太多話，所長問處長要了10噸水泥。
????幾個月后，這10噸水泥全部變成了墓碑。這時，距離最早的一個修路的戰(zhàn)士犧牲，已經(jīng)幾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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